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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婵的老家南亭村是江宁附近靠近润州的一处山村,千年之后或许不是多远的距离,但此时山路难行,要从江宁一直到抵达那村子,算算大概会有四五个时辰的路程,这也就八到十个小时,是一个白天了。
说起来奔丧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实际上,各种俗气的问题少不了。小婵固然为着父亲过世了而悲伤,然而事实上她四岁便被卖入苏府,一两年才回去一次,对父亲的概念其实也不是非常的清晰。
一部分算是为悲伤而悲伤着,若说起实际的问题,这次回去要带大量的东西,拜访这家那家,要合了各种礼数,葬礼上各种有讲究的开支等等等等。再加上姑爷陪她一块回家,这是苏家对她的重视,总之各种要顾及的问题,不是说回去跪跪拜拜,把人埋了就行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的回去也有一部分算得上是衣锦还乡的意思,虽然说起来与葬礼有些格格不入。但譬如说老人家过世了,在城里大家都攀不上的大户人家做事还有一定地位的女儿回来了,大户人家的姑爷也跟着过来拜拜,或者是常管家,或者是苏檀儿,这是对婵儿做事情的感谢,也是一种脸面。人家说起死者,说他养了个好女儿啊,说过身之后怎么说也是风光大葬啊,死者若仍在世的时候,追求的大概也是这类东西,当然,绝大部分时间,我们自然也无需如此愤世嫉俗,将事情说得这么赤裸裸。
人情世故,活一辈子,这些也都是人之常情。
吃过早点之后离开苏家,名叫东柱的少年在前方赶车。随行的耿护院今年已经过了四十岁,但看来沉稳可靠,使一口九环大刀,如今是苏家的护院头领之一。他是从小跟着苏伯庸出来的人,在苏家长大,跟着苏伯庸做事,后来也是苏家给他主持了亲事,娶的是苏府之中地位颇高的一个丫鬟,如今有两个儿子,对苏家称得上忠心耿耿。
此时耿护院对于宁毅的态度也是相当尊敬,因为他的小儿子此时也正在豫山书院读书,宁毅正是那孩子的先生,上车之后与宁毅打个招呼便坐在外面,还是宁毅招呼他进来,他才坐进来说了会话,随后又出去了,将空间留给里面的宁毅跟小婵。
虽是一晚没睡,不过小婵此时还是挺精神的,偶尔掀起帘子看外面,跟宁毅说些话。宁毅则详细地问问她家中情况,亲戚会有些什么人,四邻大概有些什么人,有些什么长辈之类的。
小婵是做惯事情的人,这些人际关系怎么弄,昨晚便已有了计算,在她心中,大概是让姑爷在旁边坐着不用操太多心自己办完就行了。不过宁毅自然也不是什么愣头青,聊了一个时辰,大抵也就在心中划出一个轮廓来,这几天要帮忙小婵感谢一些什么人,说些什么东西送什么礼品之类的,心中有数,自己跟过来,毕竟不是当个摆设的。
一路离了江宁,官道上便能看见诸多往这边过来的行人,多数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与宁毅下山回城时看见的差不多,倒也没到多吓人的程度。最初这批还算是好的,多是有亲人可以投奔,据说日后真被洪水啊、疫情啊什么的赶着来的,那才真是吓人。小婵明白这些事情,低声与宁毅说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随后离了官道,这类灾民的行迹也渐渐烧起来,道路颠簸不定,中午的时候在路边停一会儿,主要是让马儿休息。取了随行带着的一些点心食物与几人吃了,千层饼之类的,这类吃食质量不错,多少是能存放几天的,小婵细心带上了许多,主要是担心宁毅吃不惯农村里的东西。
上午的时候小婵与宁毅是相对坐着的,到得再次启程,马车颠簸了一下,角落里用作送礼的一些盒子翻滚下来,两人收拾一阵,待到坐好,已然是坐到一边去了。小婵坐在宁毅身边低着头,双手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有些安静。事实上她在想着要不要坐过去呢,可那边有盒子……宁毅对这事倒不在意,掀起车帘往外面看了看,青山绿水,远远的有小村庄,不多的田地,总体还是显得荒凉。
“小婵你昨晚没睡好,晚上到了以后也许还有很多事情,车上睡一下吧,就是有点太颠了……”
宁毅这样说了,小婵也就在那边“嗯”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试图睡觉,毕竟也是累了,心中乱想一阵,过得不久,脑袋偏过来,缓缓地搁在了宁毅的手臂上。
山路难行,又颠了几下,撞来撞去的也不好,宁毅侧了侧身体,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睡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宁毅看不见的地方,小婵的眼睛睁开了,微感赧然地眨了眨,感受到宁毅拍的两下,才缓缓地闭上。她侧着身体睡在马车座上,枕着宁毅的右腿,过得一阵,双腿也挪了上来。时值盛夏,少女穿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裤,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下,曲线柔和、苗条而纯净。
她就这样静静地睡了一路,快到南亭村时方才醒来,在旁边红着脸整理因沉睡而弄乱的发鬓,宁毅则揉揉已经麻掉的大腿。小婵见了,安静地低头靠过来,跪坐到宁毅腿边为他按摩着。
不一会儿抵达村庄,几人从车上下来,接着便是诸多固定的应酬与问候。
有关小婵父亲的葬礼,今天其实已经办到第三天了,毕竟这是夏天,下葬耽搁不得。小婵理论上也已经是被家中卖掉的女子,如果主家不给假也是可能的,不会等着她回来再开始办。一进村子,便能看见前方村中大堂屋那边搭起的棚子,而小婵的几名亲戚与她的哥哥嫂嫂,都已经迎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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