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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四年腊月廿三·漳州府沧澜镖局)
辰时,薄雾如轻纱般弥漫,两顶青绸轿子宛如两艘在雾海中漂泊的小船,晃晃悠悠地停驻在镖局门前。前轿中钻出个红发虬髯的佛郎机人,他的汉话夹杂着闽南腔,犹如一阵怪异的风:“林总镖头安好!吾等从濠镜澳来,欲托贵镖局送批‘会唱歌的瓷器’到月港!”后轿紧跟着个戴鸵羽帽的荷兰客,他生硬地抱拳,仿佛一个笨拙的木偶:“鄙人范·德伦,有批北海‘玻璃花’需走泉州府——镖银用西班牙银饼结算!”
门房老赵叼着竹烟杆,嘴里嘀咕着:“红毛鬼倒比福州税吏还懂礼数……”话音未落,尉迟星瑶如一道绯色的旋风掠过,短刀鞘如同灵动的蛇信,挑起轿帘:“范先生的鸵羽帽沾着苏门答腊胡椒末,这‘玻璃花’怕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货?”
货栈内,樟木箱层层叠叠,宛如一座小山。洪砚书的湘妃算盘珠轻叩箱盖,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演奏一场神秘的乐章:“佛头银成色须验明,上月月港市舶司收过掺铅的假饼。”林望舒的四象锁如同忠诚的卫士,牢牢地控制着机关秤,楠木托盘随着银饼重量的变化,如同一颗旋转的星球:“这批银饼‘双柱徽’纹深浅均匀,确是墨西哥铸的鹰洋。”
佛郎机人安东尼奥小心翼翼地掏出手绘《航海图》,仿佛那是他的生命之图:“瓷器要装吕宋特制的‘椰壳减震箱’,每箱夹层塞满马尼拉麻絮!”范·德伦却掀开皮箱,露出晶莹剔透的郁金香球茎,那球茎如同璀璨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此花抵万金,需用锡盒密封,每日午时开缝透气半刻钟!”
“杀千刀的!这蒜头似的玩意比御窑瓷还金贵?”胖婶抡着铜勺,搅动着姜茶,蒸汽如滚滚浓雾,凝成白雾,漫过锡盒。澹台昭螭吻链如同一条狡猾的蛇,偷偷地卷向球茎,却被林清玥的银铃如天罗地网般缠住:“昭弟仔细!弄坏了这‘玻璃花’,把你押给红毛鬼抵债!”
东厢茶烟袅袅,林沧溟沧浪刀鞘轻叩《万国海图》:"承影,你可知为何佛郎机人宁付三倍镖银,也要走陆路转月港?"长子端坐如松:"朝廷禁海令严,濠镜澳番船不得直航闽浙。"
老镖头刀鞘突转,点在琉球列岛位置:"当年我押琉球贡船,那船长用'折半礼单'明面走官道,暗里夹带南洋私货——"鞘尖划过茶汤,水纹竟成蜿蜒商路,"与番商交道,七分实诚里要掺三分变通。你瞧那荷兰人帽羽微秃,必是久居澳门不得归国,此番托镖实为试水商路!"
檐下忽传来卢见秋朗笑:"范先生这佩剑吞口镶爪哇黑曜石,剑穗却编着粤绣手法——分明是借镖局通路暗传家书!"荷兰客耳根泛红,忙摸出袋咖啡豆:"此物煎汤可提神,赠予总骠头解闷!"
未时天光透亮,燕蘅展开蜃楼织拟就镖单。南宫璇玑九曲锁控着鹅毛笔,墨迹随条款增减深浅变幻:"'玻璃花'镖银分三成兑成交趾永乐通宝,余款用佛头银结算。"安东尼奥蘸印泥盖戳,指纹竟是个帆船徽记:"此押抵得上帝公证!"
林承影捧出鎏金镖旗,鸣潮剑穗扫过旗面:"沧澜镖旗所至,陆避虎狼水让蛟!"范·德伦突指旗角绣纹:"这缠枝莲怎多勾半笔?"尉迟星瑶短刀削断旗穗线头:"范先生好眼力!多这半笔,闽浙十八路绿林便知是'月港老周'护的镖——"刀光映着荷兰客惊愕的脸,"此谓入乡随俗。"
申时西廊热火朝天,方岱岩玄铁锏夯开椰壳箱:"这吕宋麻絮比苏州棉还韧!"沈采薇怀中的林稷挥银铃助威,铃舌沾了麻絮,晃起来如飘雪。杏林馆小厮扛来驱虫药包:"二少爷配的艾草雄黄散,塞货箱角防蠹虫!"
澹台昭螭吻链卷着锡盒学荷兰口音:"玻璃花!玻璃花!"却被洪砚书算盘珠击中后襟:"小祖宗仔细!那郁金香球茎要埋雪里保鲜!"少年扑向院角雪堆,铁链扫翻晾晒的茯苓糕,胖婶举着沾糕的铜勺追出三条街。
戌时镖旗沐月,林望舒调试着新制"四象舆图箱"。齿轮咬合间,箱内暗格随路途颠簸自动调平:"大哥此番走镖,可顺道测绘闽浙官道。"南宫璇玑突转九曲锁,锁芯弹出半枚爪哇铜钱:"范德伦那咖啡豆麻袋,缝线针脚是琉球手法!"
鸣潮剑鞘忽敲响铜锣:"明日卯时发镖!"林承影剑穗系上赤玉镖铃,檐下信鸽振翅掠过月港海图,羽翼扫过处,隐约现出爪哇岛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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