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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露坊的鎏金铜炉刚换过新香,甜润的玫瑰气息就漫过了三个柜台。二掌柜正对着账本拨算盘,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侍女:“看那桌穿宝蓝衫的,是东宫刘大人的管家,盯着雪莲香露看了半炷香了。”
侍女春杏端着铜壶添水,裙摆扫过门槛时故意顿了顿。她给穿宝蓝衫的客人续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邻桌的茶客听见:“张管事又来买香露? 前儿个您家小妾还说,西域来的胡椒可贵了,一小包能换两匹帛呢。”
张管事的手抖了下,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胡说什么? 我家哪有胡椒?”
“哟,是我记错了?” 春杏故作惊讶地捂嘴,铜壶的水漫出些,打湿了张管事的袖口,“那便是别家的管家吧,说最近长安城喊着胡椒是妖物的,家里都藏着西域胡椒,高价卖给勋贵家呢 —— 毕竟贵族宴客离不了这东西,再贵也有人买。”
邻桌的几个茶客立刻竖起了耳朵。穿绿袍的书生放下茶杯:“姑娘说的是真的? 那些喊着烧苗的,自己倒在卖胡椒?” 他前日在国子监还和同窗争论,说胡椒 “邪性”,此刻脸上有些发烫。
春杏笑着擦桌子,布巾在案上划出道弧线:“真假我可不敢说,只是听采买的伙计讲,城西的货栈最近总半夜卸货,裹得严严实实的,偏偏有次掉了包,滚出来的就是胡椒粒。” 她压低声音,像说什么闺阁秘事,“听说买主里,还有东宫的人呢。”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滚油,茶客们顿时炸开了锅。卖绸缎的掌柜拍着大腿:“我说呢! 前儿个我那亲家还说要去烧苗,转头就让我给他留两匹红绸,说要包‘稀罕香料’送礼 —— 指不定就是这胡椒!”
穿宝蓝衫的张管事坐不住了,匆匆付了钱就往外走,背影透着股慌乱。春杏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 —— 这正是武媚娘的吩咐,用 “闲聊” 的方式,让百姓自己琢磨出不对劲。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午时就飞出了香露坊。西市的菜摊前,卖萝卜的老汉拉住买主:“听说没有? 那些说胡椒是妖物的,自己偷偷卖得欢呢! 昨儿个我看见刘大人的马车进了西市货栈,拉出来的箱子沉得很!”
“怪不得!” 买主恍然大悟,手里的萝卜差点掉地上,“我家那口子还吵着要去禁苑扔石头,合着是被人当枪使了? 要是真有毒,他们敢往贵族家里送?”
议论声像潮水般蔓延,比之前的谣言更汹涌,却带着种清醒的愤怒。有人想起前几日带头喊 “烧苗” 的里正,家里最近添了新家具;有人说看见散播谣言的无赖,腰间多了块崭新的玉佩 —— 这些细节原本没人在意,此刻却像拼图般凑出了真相。
午后的香露坊来了批特殊的客人。几个宫装侍女提着食盒,里面装着小巧的青瓷瓶,瓶身贴着 “安神露” 的红签。为首的侍女正是春桃,她捧着食盒走到宫门前,那里还有几个犹豫未散的百姓,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诸位乡亲,” 春桃的声音柔得像春风,“媚娘娘娘听说大家近日烦忧,特意让奴婢送来些安神香露。” 她打开瓷瓶,清凉的薄荷味混着玫瑰香漫开来,瞬间驱散了些宫门前的沉闷,“这露里加了薄荷,闻着能静心,娘娘说,凡事得看真凭实据,别听人瞎咋呼。”
穿粗布袄的农妇怯怯地接过香露,瓶身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心里的焦躁竟真的淡了些:“媚娘娘娘…… 真这么说?” 她想起前日抱着发烧的孩子哭闹,此刻看着瓶里澄澈的液体,突然觉得那些 “妖祟” 之说或许真的不实。
春桃给每个人都递了瓶,指尖的蔻丹红得像樱桃:“娘娘还说,禁苑的胡椒苗要是真有害,陛下怎会让李大人培育? 大家仔细想想,前阵子干旱,谁家没难处? 哪能都怪到苗身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把小锤,轻轻敲在每个人心上。
有个老汉打开香露闻了闻,突然一拍大腿:“对啊! 俺年轻时在岭南见过类似的作物,叫‘蒌叶’,能调味,哪是什么妖物? 定是有人故意捣乱!” 他前日被里正说动,差点跟着去禁苑闹事,此刻薄荷的清凉让他脑子清醒了许多。
春桃适时补充:“娘娘说,三日后李大人会入宫献胡椒汤,要是真有毒,陛下怎会尝? 大家不如等等看,别被人挑唆着犯了错。” 她没说太多,点到即止,转身带着侍女们离开,留下满手香露的百姓在原地琢磨。
薄荷的清凉混着玫瑰的甜香,像层清醒剂,让原本躁动的人群渐渐平静。有人开始互相劝说:“要不…… 再等等看?” 有人拿着香露往家走,说 “让婆娘闻闻,定定神”,宫门前的香炉旁,终于没人再哭喊 “烧苗” 了。
香露坊里,武媚娘正对着铜镜试新钗。镜中的人影鬓边插着支珍珠步摇,是西域商人刚献的,与她耳垂的胡椒花坠相映成趣。春桃回来复命,将宫门前的情形细细说了遍,末了道:“百姓们拿着香露,都说娘娘体恤,心里的气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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