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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畏之是亲历之人,又是当时城中仅次于狄詠的官员,自他口中说出来,许多关于环州之战的细节,都是十分的详细。石越与张守约直听得惊心动魄,又觉得折腕不已。听到狄詠为满城百姓而自杀之时,何畏之神色惨淡,石越与张守约都是心潮澎湃,又是敬佩,又是叹惜,双眼都是噙着泪花,强忍着才没有堕下。石越想起高遵裕之可恨,更是切齿。
“……郡马自杀之后,在下便率领骑马的将士突围,奈何西贼势大,前后冲杀十余次,皆不得脱困,突围的儿郎十之八九,都战死殉国。在下身上揣着郡马的遗表,却不敢就此战死,使郡马之事迹不得流传于天下后世,不得已而诈死,妄图侥幸。不料仁多澣部下蕃将慕泽甚是狡猾,竟被其识破……”何畏之说到此处,脸亦不自禁的红了一下,他潜意识中,也以为被俘是甚可耻之事,因此不欲多提。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本用黄绸包得严严实实地奏折,递给石越。一面说道:“这便是郡马的遗表,要请石大人代呈天子。在下破讲宗岭,略得虚名,仁多澣怀枭雄之志,欲将在下收为己用,因此一直待在下以客礼。但愚虽是边鄙之人,无郡马之忠烈,却亦不屑为贰臣。故此一直坚拒。不过也因此事,得以保全郡马遗表。”
石越双手接过狄詠遗表,珍之重之地放入怀中。道:“先生之功,亦不可没。”
“此不足道。”何畏之意兴索然地摇摇头,道:“在下能不负郡马所托,庶几可无憾。败军之将,安敢论功。”
石越知道当时人的观念如此,一时半会也难以改变,当下不再多说。问道:“先生以为仁多澣此人如何?”
何畏之沉吟一会,道:“仁多澣貌不出众,其为人唯利是图,不知忠义廉节为何物。然见风使舵,善识时务,颇具干材,亦不可轻视。我观其人,不得机会,不过封疆之臣;若得其遇,是枭雄也。”
石越点点头,又问道:“他遣仁多保忠来致修好之意,先生以为是诈?是诚?”
“非诈非诚;亦诈亦诚。”
“非诈非诚,亦诈亦诚……”石越低声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这只是在下的浅见。我以为仁多澣此人,我强,则其虽诈亦诚;我弱,则其虽诚亦诈。”
张守约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笑道:“如此岂非一十足之小人么?我与仁多澣打过交道,只觉此人贪利,但治军严整,颇亲近大宋,亦甚讲信用。”
何畏之也不辩解,只是注视石越。却见石越笑道:“某已知仁多澣其人也。”张守约与何畏之都把目光投到石越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不料石越却似乎无意多说,话锋一转,道:“章质夫的《强兵三策札子》廷议已经通过,枢府也已颁布公文于诸路府州军监。惟陕西一路,因为烽火不熄,振武学堂以及军事小学校一直未能建立。如今边患初定,某欲在环州、延州等沿边州城,创建振武学堂以及附属军事小学校与高级学校,并以环州之振武学堂,为‘陕西路第一振武学堂’,在其中为狄郡马建庙祭祀。而诸州军事小学校则首先招收忠烈遗孤以及父母死于战争之平民孤儿……”
“此乃善政。”不待石越说完,张守约便已经称赞起来。自从章楶《强兵三策札子》通过以后,大宋各路都相继建立了振武学堂,在南方与沿海,还有部分路成立了伏波学堂。而军事小学校与高级学校,也在两成左右的府州军监开始创建。虽然富裕之家与士大夫之家不会愿意将自己家的男孩送入军校,但是也有许多非常贫困的家庭以及军属会为孩子选择这条道路——毕竟这是难得的全免费教育,可惜的是名额有限。而陕西路在这方面显然是严重滞后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学政范纯粹对此兴趣有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陕西战争不断,使得许多事情都被压积下来了。现在石越提出此事,却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的确如石越所言,战争之后,势必会增加许多孤儿,将这些孤儿招入军校,绝对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
石越的目光扫过张守约与何畏之,道:“振武学堂与军事小学校之山长,按例自然是张大人兼任。但是张大人军务政务繁剧,还须有一个祭酒协助。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愿意俯就?”
何畏之不禁怦然心动,但同时却又有几分犹疑。
石越的邀请颇具引吸力。虽然振武学堂只是培训节级的军校,远远比不上讲武学堂之影响力,但是至少有一部分节级是肯定要升为武官的。而最重要的是,何畏之认为军事小学校的学生,很可能会成为将来大宋军事力量的骨干。而陕西路因为身处宋夏边境,其在大宋军事力量中,绝对能占到一个相当重要的地位。
任何有野心的人,都知道这从长远来看,是可以增加自己的影响力的。
但问题是,何畏之不认为自己有那么久的耐心。
出于一种天性,他隐约感觉到宋夏之间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开始,而其爆发的时间却不会太久了……为了在宋军中得到较快的提升,为了自己的抱负,何畏之认为自己应当设法进入禁军体系才对。
仿佛看穿了何畏之的心思,石越又说道:“只要先生答应,我可以允诺,先生随时可以回到禁军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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