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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贵笑了笑,但凡在陕西当兵的人,谁不知道府州折家?忙道:“原来是折大人。此间乃是长安西驿,向来只接待西夏、吐蕃使者,只怕还要请折大人打转,或就近寻个客栈,找间民居,先过了今晚……”
“某住不惯那些所在。纵不能借宿,便是借匹马也行,总之明日便还,该付的缗钱亦不少他便是。”折可适拿腔说道。
“这,石帅钧令……”宋贵正在委婉拒绝,那边张范与种杼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二人眼尖,早已远远看见折可适,种杼远远便叫了起来:“是折大哥么?”
张范却向姚凤说了声“恕罪”,大步走了过来,见着折可适,一把拜倒,说道:“折大哥,想煞兄弟了。”
折可适连忙扶起张范,看一眼他的装束,此时更看得分明,长脚幞头、紫绣抹额[118]——折可适心中更无疑问,这紫绣抹额,在熙宁十一年已明颁诏旨,武人非诸班直、卫尉寺不能系戴。再看张范的背子,胸前绣着实心双戟相交图——根据熙宁十一年枢密院颁布的武官标志图案,这是正九品上仁勇校尉的标志。
“恭喜兄弟又高升了。”折可适与张范一见面便开起玩笑来。当年他们一起在延州之时,张范还只是个陪戎校尉。两个人不仅一起打过仗,还曾经一道在无事的时候偷偷跑到横山蕃落的地盘去打猎,称得上是交情深厚。当时种杼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也经常跟在二人屁股后面,帮他们拖猎物。
“大哥取笑了。”张范笑道,以一个普通人而言,在三十岁之时能够成为正九品上的武官,还是蛮可骄傲的。毕竟象他这样出身于平民的人,是无法与折可适这样的世代将门之后相比的。他与折可适的友谊是一段奇特而珍贵的友谊,对于做事一丝不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张范而言,折可适的胆大妄为,是他心里格外欣赏的。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有时候是无法解释的,如若是换成别人,张范亦不会冒着违背军纪的危险,与他一道深入横山数百里,只为享受那种冒险的乐趣。虽然张范承认在卫尉寺的生涯,更合乎他的性格,但是他心中最宝贵的回忆,还是在延州当兵与折可适的种种冒险。
此时种杼与姚凤也走了过来。
“折大哥。”种杼有着种家人少有的热情,不待折可适回答,他便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折可适并不回答,只是望着姚凤,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在下姚凤姚子鸣。久闻折致果大名,不料今日竟得亲见。”姚凤客气地说道。虽然四个人都曾经在延州军中效力,但是姚凤既便是在姚家内部,也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子弟,折可适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是之前已偷听到姚凤是职方司的人,折可适猛地想起一事,不由移目望了种杼一眼——难道种杼也加入了职方司?
种杼仿佛猜到折可适在想什么,在旁边笑道:“姚兄与兄弟我都在职方司陕西房听差。”
“久仰,久仰。”折可适敷衍地向姚凤抱了抱拳。没有人愿意招惹职方司的人,但也没有人愿意亲近职方司的人,哪怕他是身份公开的官员。姚凤似乎对此早已习惯,也并不介意。
张范在一旁已听宋贵说起折可适的事情,心中顿时大感为难。长安西驿住的究竟是什么人,张范的部下没有人知道,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任广对他很信任。显然,从种杼与姚凤说话的语气来看,他们也知道。若说张范对种杼与姚凤还有一点怀疑的话,对于折可适,他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但任广的军令没有给他留半点余地——除非是任广与许应龙亲自来此,否则,没有帅府的手令,长安西驿之内,便是只蚊子,也不许出入。长安西驿不是没马,但是的确不能借。
但是对于折可适,张范却真不知道要如何回复。
他无法解释,亦不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向折可适说话。而且张范也深知京兆府的宵禁令不是闹着玩的——犯宵禁令敢拒捕或逃逸者,一律格杀;老老实实被抓进京兆府大牢的,不论士民,一律扔进牢中饿上一天一夜,再由家里人出钱赎回。如果果真听任折可适犯禁令,便是不饿上一天一夜,单是关上一个晚上,折可适也是颜面尽失,他更是没脸再见这个兄弟。
眼见着折可适将目光缓缓移到自己脸上,张范的脸慢慢变成赭红色,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范的表情,足以让折可适明白,住在长安西驿里面的人的份量。
“能让陕西路派董乐娘这样的歌妓深夜前去献技,能调动卫尉寺的人严密守护,还引起职方司的兴趣……”折可适心里转珠似的快速掠过种种想法,一个惊人的念头猛地跳了出来,“难道是仁多澣来了?”想到此处,折可适更加兴奋起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赚得进去呢?”
正在暗暗算计之时,忽然,西边的夜空中映得通红,折可适一怔之间,便听到喧哗之声大起,“着火啦!”“着火啦!”呼声喊声从西边传来。张范与宋贵也听到声音,连忙回头望去,二人脸色立时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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