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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校武场中,平素空空荡荡的兵器架上,都插满了货真价实的兵器。刀枪剑戟,寒光耀眼。而侍剑也将削到一半的木马藏到了身后,瞪大眼睛,正看着校武场上的较量。
这是难得一见的比武。
王厚使的是一柄军中常见的斩马刀,他的招数全是大开大阖,气象严整,但每招每式,都显得盛气凌人,常常是以攻代守,甚至只攻不守。而另一方的何畏之,持的虽然也只是一杆军中常见的红缨枪,但他手中的红缨枪,倒似一条毒蛇一般,走的全是阴柔诡异一路,每每攻击的,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二人你来我往,顷刻间便过了数十回合。侍剑在一旁看得明白,何畏之出招狠毒,但只要遇到危险,手中的招式便马上成了虚招,他的招式虽让人眼花缭乱,却是九虚一实,多数反而是侧重于防守,仿佛是在耐心地等待机会,便可给人致命的一击。而王厚的刀法都只是军中常用的刀法,乍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但他仗着自己臂力过人,每一出手,都是势大力沉,令何畏之不敢缨其锋芒。若依常理而论,久而久之,王厚自然会力气不继,难免要落败——但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二人又战了数十回合,侍剑根本看不出王厚有一丝半点后继乏力的迹象,反倒是何畏之久久等不到王厚力竭的一刻,显得有点心浮气燥起来了。
侍剑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站在侍剑身边的慕容谦看在眼里,笑道:“侍剑为何摇头?”
侍剑看了一眼石越与潘照临,见二人都只是含笑不语,便照实回道:“小王将军全是仗势欺人,若非天生神力,这般打法,断不是何将军敌手。”
慕容谦笑道:“这有何不可?比斗自然是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我倒但愿我能仗势欺人,赢得越轻松越好。譬如用兵,若我有十万大军,对方只有数千之众,我又何苦多费心机,只管团团包围,猛打猛冲便好。”说罢,不由自失地一笑,叹道:“若我一辈子都能打这样的仗,夫复何求?”
“但小王将军到底是冒险了些,这只是校场论武,若是两军交战,他这般攻多守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能是两败俱伤。”侍剑却有点不太服气。
“果真是打仗,哪有功夫过了这许多招?”慕容谦摇头笑道,“战场之上,没什么一对一的公平较量,真到了白刃肉搏之时,还是不怕死、力气大的占便宜。”说罢,慕容谦又笑笑,道:“不过,依我看,何莲舫也未必便喜欢与人光明正大的拼斗。”
“此乃知人之论。”潘照临淡淡插道:“何莲舫最喜欢的,便是人家酣然大睡之时,他走到榻前,割下首级,奏凯而归。”
慕容谦哈哈大笑,“郭相公真是好推荐——但愿去了益州,打的全是这样的仗。”
“那可未必。”潘照临不阴不阳地应了一句。
慕容谦一怔,看看潘照临,又看看石越,却见石越只是凝神观看校武场上的比武,仿佛全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他心中一动,亦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一面笑道:“此话怎讲?”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
“将军读过这个么?”潘照临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慕容谦手中,慕容谦低头一看——封皮上赫然写着“取大理十策”五个正楷字,他迅速翻开掠过,却是一本奏章的抄本。他看看这抄本,又看看校武场上的何畏之,默默将小册子递还给潘照临。
“何莲舫有伍子胥之志,过去我却一直以为他是想匡扶段氏——究竟他打的是何主意,没人猜得透。只是将军与王将军入蜀,是去平乱的,不是去兴边衅的。益州要尽早安定下来,朝廷要休养生息,然后才能图谋恢复北面。大理一向谨奉朝贡,兴无名之兵,不义之师,非国家之利。郭相公荐他,是惜才之意,西南夷之地,正是他的老巢,若能得他之助,平定叛乱,自然事半功倍;但若让他引着我们踏进另一个泥潭……”
“潘先生放心。”慕容谦淡淡一笑,道:“我可是个嫌麻烦的人,西南夷已经够麻烦,绝不想又被扯进另一个大麻烦中。”
“那便好。”潘照临不咸不淡的说道:“你那点麻烦,其实不算什么。去益州的时间定了么?”
“要等皇上的旨意,还要看枢府何时确定调往益州的河朔禁军。”慕容谦目不转瞬地望着校武场上的两团黑影,心里却是在苦笑——皇帝要从河朔禁军各军各营中分别抽调一个指挥的兵力混编入西军入蜀平叛,当时王厚一口答应,慕容谦心里明知这样麻烦,却也不敢多做声。但是,先不论以后如何统率指挥,单是混编军队,便需要时间,军队从驻地一动,便有成千上万的麻烦事跟随而来,更何况这样抽调部队,是几乎要闹得河朔禁军全部鸡犬不宁?调谁去,不调谁去?有人想去,有人不想去……河朔禁军士兵骄横,是出了名的。
不过慕容谦也没有那个好心去替韩维、郭逵操心。他心里真正担忧的还是怕延误军机。王厚在皇帝面前打下保票,除抽调五千名曾经经历战阵的西军之外,不需要再调动其余西军,更不需要殿前司禁军。本来这也不算是吹牛,兵不在多而在精,有了这一部精锐,再加上蜀中原有的禁军,平叛是足够了。但这么着拖延下去,慕容谦见多了夜长梦多的事情,难保西南局势不会有变化,到时候王厚的牛皮若吹破了,那可不是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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